耀瞬时清醒了,他出了一身汗,耳鸣尖锐到可怕。 “兰缪尔!?” 兰缪尔侧倒在旁,轻轻抽着气。昏耀动手的时候,他倒是眼疾手快地挡了一下,但抵不过魔族的蛮力,额角还是磕在了地上。 昏耀两步过去,弯腰要抱他,“你不要命了!说过不要在我不清醒的时候碰我……别动,我看一眼,别动。” “我没事,您做噩梦了吗。” 兰缪尔轻轻反握住魔王的手,“吾王最近动用魔息太频繁了,先喝一点药。” 他借着昏耀的手臂站起来,熟练地从枕畔摸出一个羊皮酒囊,拔开塞子:“梦到什么了?” “……” 昏耀忽然一阵恍惚。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目光阴沉下来。 兰缪尔察觉到了魔王情绪的变化,疑惑地看着他。 昏耀沉默半晌,撒了谎,说:“我梦到你背叛我,兰缪尔。” 兰缪尔怔了一下。 然后无奈地冲他笑了笑。 “……还当什么,原来是又开始了。” 他说:“那就是没事。快喝了药,我陪吾王再睡一觉。” 等等,停下。 我到底在干什么,昏耀心想。 他僵硬地接过羊皮酒囊,灌了四五口,又说:“刚刚磕到头了吗?” 停下,停下,昏耀,你疯了吗? 好好看看眼前的人类吧。是他夺走了你的右角,令你背负永生的屈辱,还有一个个难眠的夜晚。 而你呢,你攻陷他的王城,拽他落下永暗的深渊,毁掉他的法力,玷污他的身体,践踏他的尊严…… 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你都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他怎么可能不恨你,怎么可能不想亲手杀了你!说不定刚才的药里就投了毒,你居然毫无防备地喝了…… “没事。”兰缪尔摇头,他慢吞吞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钻回那漂亮的红狐皮毛里面躺下。 黑暗中,昏耀盯着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类。 兰缪尔说完,真的闭眼继续睡了,仿佛真的察觉不到魔王异样冰冷的视线似的。 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装什么乖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昏耀暗想着,手掌伸向兰缪尔脆弱的脖颈。 区区七年隐忍算得了什么,这是人族昔日的王! 要有多愚蠢,才会相信这种人也能甘心化作魔族膝下的羔羊!? 昏耀啊昏耀,魔王对自己喃喃,你被深渊的血和火养大,难道不懂其中的道理?兰缪尔不是羔羊,他是密林中窥伺的狡狐,只要有一瞬的松懈,死亡的刀尖就会…… 就会……! 昏耀闭上了血红的眼睛,他觉悟般地深吸一口气。 粗糙的手掌托起兰缪尔的后颈,魔王将嗓音放软,哄道:“乖,让我看一眼。” …………可恶!! 昏耀,你死定了。魔王痛苦地暗想,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不是今年,也会是明年! 主帐里还是点起了暗淡的烛灯。 昏耀把兰缪尔放在自己怀里,用沾了药草的帕子轻轻按揉着刚才撞到的地方。额角一处,臂肘一处。 兰缪尔困倦,把脸朝向背光的一侧,安然自若地继续睡了。徒留尊贵的魔王在灯下愣愣出神。 ……但如果是明年的话。 昏耀怔神地想着:明年啊,那还来得及给兰缪尔封后。魔王的王后,魔王和王后…… 他突然脸色铁青。 不不不不不,昏耀,你真的完蛋了!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想让兰缪尔在大典礼上宰了你? 为了区区一个人类,怎会堕落到这个地步!想想你深渊之王的一世英名,被奴隶宰了这种结局真的可以吗?再想想你的王庭,你的族人!如果你的族人落入兰缪尔手里—— ……哦,好像也不会过得很差的样子。 昏耀绝望地呻吟一声,捂住了头。 昏耀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他更无法理解,都到了这个地步,兰缪尔为何还不动手做点什么。 第二天早晨,他睁眼时发现奴隶更早便醒了。兰缪尔垂着眼睛,将昨夜取下的银色禁锁往脖颈上戴。 他一贯是做什么都认真,戴禁锁的姿态郑重得活像是在给自己加冕。 昏耀就躺着,从后面静静看着他。 这枚禁锁已经换了好几次。 最开始,它连着镣铐和锁链,沉重的寒铁附加了电击的符文与精神诅咒,那本是对付魔族俘虏用的,只要轻轻一扯,就能让绝大多数的家伙痛得惨叫。 兰缪尔不知道被这东西折磨了多少次。直到有一次差点丢了命,魔王便再没敢让他戴过镣铐和铁链。 再后来,那些附魔的咒文开始隐隐地体现魔王的占有欲——它被改成除了昏耀自己,其他魔族都不能触碰的样子。 再再后来…… 也忘了每次都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七年,禁锁上的符咒一层层变少,最后居然变成了一条普通的颈饰。 去年年初,他瞒着兰缪尔,悄悄把锁的材质换成了可以抵御瘴气的精银。 深渊不产这东西,它是此前魔王征伐人类王国时得到的战利品。 昏耀将其中多数赏给了他的战将,少数赐给几位部落首领,自己只留了一小块,现在变成了兰缪尔的禁锁。 但才过了小半年,他又不满意了。 兰缪尔意识到了背后的视线,就知道昏耀起了。他侧过脸冲魔王笑笑,手指还落在刚刚戴好的银锁上。 “脱了它。”昏耀忽然说。 “嗯?”兰缪尔一愣,然后惊恐地攥着衣领看着他,“不行,我真的吃不消了,王……” 昏耀:“我说的是禁锁。” 兰缪尔:“?” “你掌管瓦铁的部落,不能戴着象征奴隶的东西。” 昏耀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没有好处。以后允许你不戴它。” “这……并不必要吧。”兰缪尔犹豫道,“我如今戴着锁,也不妨碍您的族人到处叫我大人。何况,奴隶为吾王训教俘虏,十天半月就毕,又不是真的去做首领,谈何掌管部落呢?” 惺惺作态,魔王暗想。 他加重语气:“服从你的主人。” 兰缪尔笑了:“好,那便如吾王所愿。” 昏耀于是坐过去,亲手为兰缪尔拆下那条精银禁锁。 这人发现禁锁的材质换过吗?魔王悄悄揣测,过了会儿又想,回去之后重铸成一对手镯和脚环吧。 把锁取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不行。 “你不好奇自己在梦里的结局?” 昏耀低沉开口,“我把你绑在王庭的木架上,点起火。十三个巫医为你施咒,所以直到变成焦黑的骨骸,你还活着。” 兰缪尔:“唔。”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