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残缺。再说那暖厅里,虽然摆着上等红木家具,桌子椅子竟然没有成对,身后的珍宝架上亦是空空荡荡。她不知道的是,一来,去年老平安侯卷到废太子大逆案中,曾经被抄过家,后来齐锦年继承爵位,朝廷才重新将宅子一并物什发还回来;二来,平安侯家中早就败落,负债累累,内瓤倒了,只剩空架子。 此时刘长重还与齐锦年留在书房里,刘长重原本一早要去城外迎接婶婶的马车,哪知道张德突然要来,刘长重自然不敢离开。 张德铺开一张借据,齐锦年提了笔,签下自己名字,又按下手印。刘长重也挑了枝笔,在保人一栏签字、按手印。 张德见他们夫妻俩签完了,便取了笔,自己也签字画押。借据上墨迹未干,被搁在案上晾着。 刘长重瞧着借据上写着张德出借二千两银子给齐锦年,年息一厘。他心里寻思着,人家都是求着张德办事儿、变着花样给张德送钱,哪里还有张德倒过来亲自给钱上门的份?背后还不都是圣上的意思? 原来齐锦年既然继承了平安侯爵位,便面临着父债子偿的局面。他家中早就入不敷出,债台高筑,外债连本带利上万两。圣上得知齐锦年的窘迫,自然会为他谋划。要说起来,圣上自掏腰包,帮齐锦年填上窟窿,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圣上万万不可如此。国库连年亏空,圣上私库也银根收紧。内务府消耗巨大,圣上都把主意打到要降低宗室子弟待遇身上了。支取内务府银钱为齐锦年还债的事情若传扬出去,圣上还谈什么提倡勤俭节约,说什么“取之有度,用之有节”?自然圣上只能让张德做白手套,替他出面。 张德先沉下脸,道: “侯爷,钱是咱家借给你的。你本金还不上,利息每年是不能少的。” 齐锦年点点头。刘长重心想,好家伙,年息一厘,二千两银子利息才二十两,只见过放高利贷的,哪里有低息贷的? 那边张德又道: “侯爷,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在咱家这里,有借有还,再借,才能不难。否则,别怪咱家带人上门逼债,教侯爷你面上无光。” 齐锦年小声答了句知道了。 刘长重心想,这是劝齐锦年不要以为有圣上那边指望,奢侈无度,旧债未填、又添新债。只要齐锦年不乱来,以后还会分批分次再给银钱,慢慢还债。 张德见齐锦年都听进去了,这才缓和语气,又教齐锦年怎么还债、哪家还多少。 刘长重又听明白了。齐锦年身上的债,哪怕手上有余钱,确实也不能一口气全还上。平安侯府只剩下齐锦年一人,若齐锦年再遇上什么歹事,那就真家破人亡,债务也无人偿还了。只有他活着,才有能力慢慢还。无论是去年老平安侯被抄家下狱、还是不久前齐锦年被判了绞监候,最急得跳脚、想要打捞他们的,不是甚么亲朋好友,而是这帮债主们。金钱比起情义,什么时候都更靠得住。这些债主们又都是京城有头脸的皇亲国戚,多少说得上几句话。 张德说完这些,又拉过刘长重,悄声道: “将军放心,齐侯爷那边的债务,半点也不会牵累你,只会让你赚,断然不会让你亏。” 刘长重刚要答话,下人隔着门禀告说婶婶和孩子们到了。 张德话已经说完,转身要走。齐锦年唉了一声,忙忙追过去送。 齐锦年拉着张德,递上一封书信,苦苦哀求,想要托张德呈给圣上。齐锦年言辞恳切,神色凄婉,恨不得给张德跪下了。 张德只是摇摇头,冷冰冰道: “圣上一言九鼎,与齐侯爷从此别过,锦书不寄,请齐侯爷自己掂量。” 第26章 第一回 张公公解囊偿旧债 刘婶婶携子进京城(下) 蓓蓓打开行李,将带来的刘长重的衣物配饰一件件送到卧房里收起来。刘长重正要找她,问些路上如何、婶婶和孩子们如何的闲话。谁知道蓓蓓见到刘长重过来,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将刘长重从头瞧到脚、又从脚瞧到头。 “将军,你怎么……” 刘长重被她瞧得心里发毛。 “你看什么?” 蓓蓓盯着刘长重。 “将军,你像换了一个人。前些时,我听见仔仔少爷还背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刘长重白眼翻到天上去。 “哪里变了?” 蓓蓓道:“将军长好了。” 原来刘长重在京城里住了这些时候,又没有日晒雨淋、又没有餐风宿露,养得白了。先前他来时,又黑又瘦,站在齐锦年身边,活脱脱一位马夫。如今人靠衣装,刘长重穿一身青白色羊皮大氅,系着黑皮革腰带,佩着短刀,总算瞧上去像齐锦年这种贵胄公子身边侍卫了。 刘长重唉了一声。 “蓓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养肥了一圈。” 他寻思着,自己整日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出一趟门,还是去赴宴,仍是胡吃海喝。一天天什么都不做,腰上赘肉都快养出来了。 蓓蓓是将军府中从小长大的侍女,放肆惯了。她假装往刘长重两边腰上一摸,大叫道“唉呀,果然一手的肥膘,肥得流油”,又一把捏住刘长重的面皮。 “将军,我看你是欠侯爷管教。” 刘长重这人最是没脸没皮,他听蓓蓓这么说,立马顺驴下坡,满嘴胡说。 “别别别,齐侯爷夫君高高在上,我可得罪不起。我自从来了此地,夜夜罚跪面壁背妻诫,习男德,学不会不许吃饭。终日我以泪洗面,饥一顿饱一顿,还胖了一圈。真应了一句老话,相思教人瘦,压力使人肥。” *** *** *** 蓓蓓正在东厢房服侍两个孩子睡下,那边侯府下人却把她叫出来,说是“侯爷找她”。蓓蓓一听,惊得冷汗涔涔,头皮发麻。侯府下人将蓓蓓带到书房门口,喊了声“侯爷,人叫过来了”,便抬脚离开了。蓓蓓又惊又怕,只好硬着头皮闯进去,偏偏又忘记事先打探好府中礼数,一时不知道是该下跪还是该磕头。 书房里墨香四溢,沉香袅袅,蓓蓓只见一人背影,长身玉立,穿着件雪青色锦袍,手里拿着一卷书,靠着窗边站着。蓓蓓结结巴巴喊了句“给侯爷请安”,齐锦年见她紧张,反倒先柔声安慰她几句路上可辛苦,又问婶婶和两个孩子如何,厢房里住得可否满意,是否还有短缺。 蓓蓓听齐锦年说话和和气气、不徐不迟,略微松了口气,心想着这位侯爷像是个明事理的贵公子,大概不会因为刘长重喝汤咕噜声大,就把刘长重倒吊起来拿鞭子痛抽吧。转念一想,侯爷要拿下刘长重,自然也不用亲自动手,还不是吩咐一声,让家丁将刘长重拖下去,收拾老实了再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