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叹,又想起王大的事,便问起手下,人怎么样,可还活着?他还不知道此人具体犯了甚么事,但圣上发了话,要留他活口,绝不许死了。 手下却道:“回公公话,属下不知,此人被移到北镇抚使司西面去了。” 张德大吃一惊,怒斥道:“怎么回事?” 手下忙道:“公公,是锦衣卫陆指挥使奉了圣上旨意,亲自来移监。” 张德愈发吃惊,脸色霎时阴鸷下来。他十岁净身入宫,如今已经四十多年,见识过多少惊涛骇浪,深知风起于青萍之末。王大此人只是个市井无赖,听刘长重说,圣上微服出行时,此人有眼不识泰山,言行不逊,竟然敢在圣上卖弄。张德寻思着,圣上吩咐将王大收押,无非就是千刀万剐,送王大上路罢了。 怪就怪在,一桩小事,一位小人,圣上却不让东厂收押,却要转交给锦衣卫。原来东厂自筹建以来,并没有自己的监狱,一直沿用的是锦衣卫的北镇抚使司监狱,也便是大名鼎鼎的诏狱。一处监狱两家分用,东厂占着东面,锦衣卫占着西面。如今把王大从东面移监到西面,便是将审讯权从东厂移交到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陆谓陆大人如今掌着南镇抚使司,他家里世代锦衣卫,自圣上年少时便护驾左右。说他深受圣上信任,此话不假,但再受信任,又怎么能与张德这种贴身服侍的宫人相比?东厂与锦衣卫理论上平级,但向来是东厂地位略高于锦衣卫。东厂厂公都是皇帝身边亲信宦官头子,绝对心腹所在。如今圣上却宁愿将人交给疏远的,却离开了亲近的,岂不是奇哉怪哉! *注:中官村,即如今的中关村,太监坟场。* 第45章 第八回 寻踪迹风雪乱坟岗 藏春情酒筵寿王府(下) 王大睡在稻草堆里,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甚么时辰。他被砍伤后,昏死过去,等醒过来,已经戴着镣铐,躺在大牢里。一位狱医模样的人检查他手臂上的伤,为他敷药包扎。监狱里暗无天日,他瞧不见几个别的犯人,连狱卒也没瞧见几次。再说那些狱卒,穿的也不是应天府狱卒衣衫褴褛的样子。一个个都穿戴齐整,脸上冷漠得像戴着人皮面具。 王大得到医治,狱卒送了餐食,还给了块薄毯子保暖。王大身强体壮,伤势虽然沉重,幸亏不致命。这王大只是市井小民,如今有医有药,有吃有喝,倒也就这么糊糊涂涂过着。 一道光照进来,王大睁开眼睛。狱卒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人,那人他见过,却是刘长重。刘长重嘻嘻笑着,请狱卒打开牢门,又除去王大脚上镣铐。王大听见刘长重说来接他出狱,顺手一并拿走牢里发的那块薄毯子。他将毯子披在身上,单手打了个结。 那王大断了半截胳膊,又在地上躺得久,刘长重亲自扶他起来,将他背出狱中。刘长重背着王大,一手提着灯笼,小心翼翼拾级而上。等像是升到了地面上,刘长重却把灯笼放下了,摸黑背着王大继续往前走。王大不解其意,也不去管,嘴里哼哼唧唧。 等刘长重将王大重新放下了,再掌起灯。王大这才瞧见他们在一间小屋里,屋子安着窗户,外边却也是漆黑漆黑的。屋子里摆着桌椅,桌子上搁着酒菜,又是醋溜肥肠,又是黄豆炖猪蹄,满满一大桌子,王大不由得口水直流。狱里虽然饭菜不短少他的,但都是寻常米面,肉也只有零星几块肉渣。 刘长重请王大坐在上座,恭恭敬敬将筷子递到王大手里,满脸赔笑道:“王大哥,我家伍公子和夫人一时情急,把你下了狱,实在多有得罪。” 王大猴急,先夹了几块肉吃了,才叫嚷道:“我被你家夫人砍了手臂,反倒被下狱,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刘长重忙给王大夹了一块鱼:“王大哥,我家主人是有头有脸的人,行事确实有些不妥。咱这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咧。” 王大听了这话,寻思着,刘长重主人满身贵气,绝非凡人,确实不是底层小民招惹得起的。他忙哭丧道:“你家主人财大气粗,此话不假。但我被你家夫人砍成重伤,我好惨咧!你家夫人逍遥法外,我却被下了大狱。苍天啊,大地啊,也要为我做主啊!” 刘长重忙招呼王大坐下,小声道:“王大哥,实不相瞒,寿亲王长史官来了我家府上。夫人伤了你,纯属误会。我家主人的意思呢,让我来将这桩事了结。” 王大盯着刘长重:“你要如何了结?” 刘长重起身拿了件皮箱子,打开一看,里头都是银锭子。王大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瞧得双眼放光,嘴里咂摸不已。 刘长重啪地合上箱子:“三百两,请王大哥写个伏辩,说手臂乃是自己所伤,与我家夫人无关。” 王大寻思着,一只手换三百两银子,倒也说得过去。但他是狡猾之辈,岂肯善罢甘休,想着既然对方不愿此事闹大,那岂不是任他拿捏?他又是瞪眼睛又是拍桌子,大呼小叫,说自己要去喊冤。 刘长重忙忙安抚住他,那王大狮子张口,便要一千两银子,一处院子,又说他如今残废了,还要个小童伺候他起居。 刘长重面露难色:“王大哥,这得请示过我家主人,小的不敢做主。” 说完,刘长重拍开酒封,倒了一杯酒给王大。 “王大哥,先敬一杯,代我家夫人赔个不是。” 王大瞧着有戏,心里想着要不了一千两,赚个八百两怕是不难。再说,最少这三百两是跑不了的。他心里高兴,便喝了这杯酒。刘长重开的这坛酒是贡品状元红,王大不过贩夫走卒之辈,何曾喝过这等好酒?不由得一杯接一杯,手不忍释杯,生怕自己喝漏了一滴。 王大一连十多杯酒,旁边刘长重又是劝酒,又是夹菜,伺候得殷勤。 刘长重给王大倒了一杯酒,嘴里道:“昨天寿亲王府长史官上了门,我家主人吃了一惊,夫人也吓坏了。王大哥还真是手眼通天,是小的有眼无珠。” 王大酒足饭饱,再加上有心卖弄,神神秘秘地道:“唉,俗话说得好,东南西北风,都比不过枕边风。” 刘长重听了,面露狐疑,将王大瞧了又瞧。 王大忙道:“不是我,我年纪大了,谁看得上,是我弟弟,年轻有力气。” 说着,这王大竟然吹嘘起自己的兄弟王二,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也不认得几个字,做个河上船夫卖力气,但却生得有棱有角,常有大姑娘小媳妇来瞧。重阳节那天去澄阳湖划船,谁知道竟然交了天大的好运,被寿亲王看上了,从此一步登天。 刘长重忙道:“这船夫可不得了,想当年邓通也只是持棹摇船的黄头郎。” 王大听不懂:“邓通是谁?” 刘长重见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