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里,烈成池渐渐地十四岁了,个子也蹿起来了。 给长高的烈成池买新衣服是冷月环最热衷的事,她自称是眼光独具一格,连布料都挨个定制,把烈成池打扮得比那些世家小公子还要华贵几分。只不过冷月环回家的日子也愈发地少了,伏?信誓旦旦地对烈成池说,外头有个老妖道在勾着咱们的冷姑娘呢。 也许是烈成池的吃穿用度都华贵了,不再是以前村里那个没人要的埋汰小子,久而久之,又转为遭人眼红和妒忌。人界这般莫名其妙,太穷被人欺,太富又遭人妒。 这天,冷月环才在凤鸣坊的镜花台跳完琵琶舞,身上珠围翠绕的,叮叮当当挂了一堆,下台时丫鬟对她说已过酉时了。凤鸣坊今儿来贵客,满楼都等了许久,耽搁了许些时间,冷月环往窗外一瞧,果然天色是已然黑透。 按说烈成池到这个年纪,早就不需人接送去私塾了,但今儿是阿池的生辰,也不算生辰,就是伏?捡到他的日子,老狐狸说晚上吃火辣辣的古董羹,阿池最喜欢这个,早上冷月环一欢喜,就放话说傍晚时要去接阿池回家。 现下离烈成池课毕已过了整个时辰,也不知他走没走。思及此处,冷月环连衣服也未换,从凤鸣坊后院的马厩里牵出一匹枣红马来,一握缰绳,策马直奔私塾去了。 果然,抵达私塾时,先生说烈成池在一炷香前自己走回家了。冷月环心下多少有些愧疚,骑着马往城郊家中去,也不知还追不追得上。狐妖的听力敏于常人,冷月环路经一片麦田时,先是听见几个臭小孩吵吵嚷嚷,还有烧焦味儿,她正欲不予理会,就在其中听到了阿池的声音。 原来是几个小孩儿拿着火折子围在那里吵架,而烈成池杵在靠中间的位置,怀里抱着只小黑狗。火星子掉落在草垛上,点燃了一大片,直冒浓烟,烈成池想走,几个人还拦住了他。 她心下一紧,骑马冲了过去,红衣被晚风扬得蹁跹。眼见火势渐旺,麦田越烧越凶,就快要把他们包围,一位红衣佳人蓦地出现在这帮小孩儿的眼前,如若仙子下尘世,千钧一发间将最中心的小孩儿揽入怀中,再回头时火已经拦住了来路。旁边的几个小孩儿终于意识到烈火已不可控,登时都吓傻在原地,一片哭爹喊娘。 烈成池看向冷月环,她还穿着那身光彩照人的舞裳,头上的金钗子摇摇欲坠,墨发散落了些许。她柳眉紧蹙,将烈成池紧紧地护在怀中。 烈成池被护在怀里,就什么也瞧不见了,只听到冷月环手上的玉镯叮当作响,再感到一阵凛风袭来,火苗撩到了他的裤腿儿,一片火辣辣的,旋即头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浇透了他与冷月环的衣裳,也浇熄了撩他裤腿儿的火苗,只余下呛鼻的焦味儿。 冷月环上下查看了他,见是无事,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雨水,才说“回家了,你爹在等呢。” 烈成池点头,正要与她回去,见她又停了下来。 冷月环转回身去,一把就揪过来适才拿着火折子威风的小孩,扬手掌掴在他的脸上,小孩儿本是哭哭啼啼,倏忽被扇傻了,愣愣地看着冷月环,就见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没教养的小畜生,再有下次,老娘就把你烧死在里头!” 16 16. 乱红飞过秋千去 烈成池同冷月环一道回家,才走出没几步,地上就没雨了,连点儿湿的痕迹都没有。烈成池感到奇怪,也没有吱声,边走边听冷月环还在火冒三丈地骂骂咧咧。 离家门还有百米远时,古董羹的香味儿就先飘出来了,二人加快脚步,走进了门。见院子里的大锅烧着,火辣辣的红油在里头咕咚咕咚,伏?躺在摇椅里都快等睡着了。 冷月环松开烈成池的手,坐到古董羹旁边去,招呼他过来吃。 伏?也懒散地睁开眼,问他们怎么才回来。 最爱吃古董羹的烈成池却没急着吃,先把小黑狗放在地上,伏?这才注意到那狗身上有血,走路有点坡脚,像是被什么砸的。 “刘富贵他们拿石头砸这只小狗,还要烧死,我想保护这只小狗……可他先把火折子点了起来,烧到了旁边的枯草。” 伏?听完直皱眉,人族里孩童的无知残忍超乎了他的想象,况且狐族和犬族向来是好交情,转眼看到烈成池被烧焦的裤脚,伏?的面上不由露出冷笑来。 冷月环也这才了解到来龙去脉,心软得很,三人一同蹲在地上,给那只被砸的小黑狗处理腿上的伤口。 岁月悠悠地过,直到烈成池十五岁。 他早就忘了幼时死抱着爹的大腿哭得满脸鼻涕的样子,只对当下每分每秒都极为珍惜,像是预感在某一天这些都会消逝得无影无踪。 有天晚上,伏?这个酒鬼又坐在屋檐顶上喝大酒,冷月环悄然走进烈成池的屋中,问他狐狸刻得怎么样了。 烈成池就从抽屉里取出个木匣子来,打开给冷月环看,里边儿摆了一堆歪歪扭扭的木料,看上去都是失败品,足足有十多个。只有一个是被红布包得好好的,瞧上去有几分神韵,好算是矮子里拔出个高个了。 冷月环低头在那些失败品里精挑细选,末了拿了个圆鼓鼓的丑狐狸,对他说“阿池,能把这个送我吗?” 烈成池点头,当然是愿意的,还想找块儿布帮她包起来。 冷月环拿着丑木雕翻来覆去地看,像是爱不释手的样子,许久才对他说“你的这些木雕想必耗过许多心血……” 烈成池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冷月环,感到话头来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言辞中的深意。 “你看这只狐狸”冷月环晃了晃手中的木雕。 “它的生性狡猾贪婪,处事多疑,……但姐姐仍然希望你能原谅它,毕竟这是它在丛林中的生存之道。” 烈成池听得不明所以,不知道冷月环为何要讲这些。 冷月环笑了笑,抬手揉烈成池的脑袋,这崽崽长个儿真快啊,都快跟她一样高了。 烈成池将手中的布料交给冷月环,见她仔细地将木雕包好,才离开卧房。 一个月后的某天,烈成池还在私塾里做功课,伏?没有叫他,独自去了凤鸣坊。 绝世舞姬此生唯一的一场鼓上舞,风华征天下,四海的人皆慕名赶路而来。 伏?就站在二楼,站在她的碧桃字房外,倚栏往楼下静静地看,还能闻到浅淡的胭脂香,冷月环不知道他来了。 镜花台中央摆着一架双面圆筒鼓,台下是九州客,皆有双仰慕姣美的眼,满座的宾客哗然,椅子里坐不下的就站着,一直熙熙攘攘地拥到门外去,踩着凳子试图窥到伊人一角。 箜篌丝弦一声响,如幽谷中迸出一语凤凰叫。金蝉娘赤足踩鼓,腕处悬着金线穿珍珠,随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