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故乡… “一场水灾使得昭陵天塌地陷、死伤无数,洪水退去后,疫灾紧接而至。丽妃被困在昭陵两个多月,直到容帝收到封信,说丽妃高烧不退,身起红疹,郎中也治不好她,待送回宫时已是命若悬丝。” 烈成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斟酌着话中的真假。 “容帝心急如焚,遍请天下名医,但丽妃的身体仍是羸弱,最后逝在了那年秋天。疫灾之事令十二州人心惶惶,容帝不得不将她死因瞒下来。” “但是那夜,他坐不住,也安不下心,想从一场天灾中揪出个罪魁祸首,以慰他所珍视的丽妃的亡故之灵,以抚平他心中的伤痛。”烈玉山的话说到此,棋子落在盘上,“……而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他的兄弟,他的臣将。” 烈成池看着跌落在棋盘上的黑子,心中一紧,说道。 “朕不解。” “因为他是一位帝王。”烈玉山的眼神深沉,又说,“他不是东宫中那个柔驯太子,也不是连虫蚁都不忍杀的少年,他当了帝王,兄弟就不是兄弟,君臣亦只是君臣,只可惜…他学会了佛口蛇心,有了铁血手腕,成就了十二州霸业,却还是败给一位女人。” 烈成池低头下棋,两眼微眯,细思着烈玉山的话。 “西域与鑫朝在那些年里貌合神离,对条约阳奉阴违,庙堂并不知晓。而兄弟、君臣之间一旦心生间隙,你可知后果当如何?” 烈成池将话听至此,微微地变了脸色,不由想起在锦悠城时孟知意与他说过,当年仵作的验尸查出容帝死于毒药,却受烈玉山所迫而不敢宣之于口。 “别有用心之人乘间投隙,拨嘴撩牙,使朝堂中分庭抗礼,剑拔弩张,…只是如此场面还未持续多少年,烈容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 烈玉山的语速渐缓,狼王般阴鸷的眼神中透露出苍老。 “那天,他邀本王喝酒,桌上只有两樽酒,皆是金樽,樽上皆雕了蟠龙,那蟠龙一左一右,形如兄弟,而他形销骨立,衣宽带松,与本王谈起儿时往事。” “那个时候,他卧床难起,才终于觉察出被下了毒,当年的你还小,若他退位,这朝中数位亲王之中,能继任的只有本王,投毒者谁,不言而喻。” “本王以为他身体虚弱,为其引荐良医,却被拒之门外,本王怒他不领情,恨他猜忌心重。不久后,本王得朝中指令,远离朝政,被调去西疆。那年冬天,本王发现西域与陈立朽长期保有私通,从陈立朽将穆娜进献入宫起,就早已居心不良。同年春日,容帝晏驾于金明殿内,唯留下一纸遗诏。” 烈成池看向烈玉山,见他紫色长袍上披了层薄霜,冰寒之下,是独守江山的无边寂寥。 原来,二十年前先起异心的那个人,不是烈玉山,而是烈容。 满朝帝党至今所恨所骂,不过是一场假象之下的假象。 那一年,烈容去世,一纸处心积虑的诏书布告天下,十二州百姓闻皆骂烈玉山乃乱臣贼子。 那一年,烈玉山上位,下的第一道令就是于五昶坡截杀太子。 烈容去世,为臣数十年的烈玉山终于生出了谋逆之心,他残酷无情,不择手段,对遗孤赶尽杀绝,坐实了佞臣之名,狼弟之声。 他一意孤行地贬谪、流放烈容在世时的多位亲臣,以疏解心中之恨,对烈容疑心的痛恨,对丽妃叛背的憎恨。 但最让烈玉山无比悔恨的,却是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西域的狡计野心。 太子未亡,二十年后,一切如烈容离世前所谋划的那般,太子烈成池在三朝老臣孟知意的引导之下,重返紫薇城,使亲子嗣重归帝位。 然而此时,紫薇城中已没有赢家。 那日,烈成池回到金明殿,看向眼前蟠龙雕柱,金碧辉煌。 父辈之中,原来皆有所哀,或至死而怨错人,或虽活而空余恨。紫薇城大,故事不断,他自己又因谁留困于此中。 自那次对弈之后,南安王就很少再出现于庙堂,不多久后,便告老辞官。 烈玉山退居南安王府,好似前两年他和烈成池之间所有的较量,都不过是对二十年未见的亲侄子的一场意味深长的试炼。 醉翁之意不在酒,南安王之意不在江山。 其意在之人,二十年前已归于尘土。 31 31.不向空门何处销 烈成池上位的第五年,南方旱情严重,天子当敬天法祖,以求庇佑。 近十日来,朝中许多人都在操办此事。 今日皇帝患病,难得没上早朝,卧在床中,伏?坐在他的床侧。 “寄父,朕有心病。” “心病?” “南方久旱,朕无能为力。” “你和你的江山都有福泽庇佑,不必担忧。” “你很久没来见过朕了。” 伏?闻言,沉默了半晌。 近日,他进入至关重要的升修期。逢此期时形寒肢冷,手足欠温,朝食暮吐,尤为虚弱。好在一旦渡过此期,即可生出新尾,妖术有所成。狐妖一尾无价,能起死回生,乃不可多得之珍。 为此,伏?早早地寻了一处隐蔽洞穴,用以度过升修期,只是如此一来就不常露面。 良日将近,帝王当前去敬天法祖。 皇家前行的车队浩浩汤汤,红袍礼官,青甲军卫,枣褐马匹皆紧随在其中,一直到紫薇城南的行宫中,正逢天色将晚,众人才停下歇息了一夜。 第二日,天子率大臣登上灵山,自北天门而入。 待到吉时,鼓吹宁息,万籁无声。 烈成池身披衮服,从北天门进入北苍门,前行登上祭坛的第一层,拾阶而上,一直到祭坛的最顶端,朔风作响,猎猎地吹着他的衣袍。 文武百官在祭坛之下叩首齐呼,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这一幕比起五年前的登基即位,故人依旧在,只恨今非昨,站在顶端之人早不再是那个躲在岩居川观中过闲适生活中的少年郎。 天意造化,子不欲杀人,却掌十二州生死。 紫薇城南的行宫并不小,帝王的庭院比得上一座府邸,当中曲径通幽,小林小阁都别具匠心。 是夜,蝉鸣声响在窗外,月色正明,烈成池缓缓地陷入了睡眠。 梦中,他在洞箫声下又回到了锦悠城,冷姑娘坐在碧桃林下挠着一只小猫的下巴,伏?悠哉地喂着池里的那几尾锦鲤,险些把它们撑得翻过鱼肚白。 岁月变得逐渐遥远,隐约中他听到刘富贵的叫骂声,手里挥舞着一支火折子,正在耀武扬威。 就在他感到呛鼻之时,有人一把钳住了他的胳膊,力道之大,险些捏得他要不过血。 烈成池蓦地睁开了眼,黑夜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猛然醒过神来,入眼已皆是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