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梵刹,居然不及他在锦悠城的那个院子大,也就三两个破砖烂瓦的房子,中央有两个香炉,一棵梧桐树,入门的牌匾上写着无上伽蓝四字。 伏?望着那个牌匾,心中不解,小小的寺院,起着这么张扬的名字。 无上伽蓝,意为欲界最高寺。 虽然这寺所在的地势确实很高,可归根结底就只有三两个破败小瓦房,也没见别的僧人,没多少香火,如何担得起无上伽蓝之名。 他站在门外不语,定睛细看,才发现这破寺中金光普照,寺外看似边角不齐,实则有如佛莲台,耀灿生辉。 “平姑娘,进来吧。”无尽站在无上伽蓝里,回头对他说。 伏?看向无尽,脚步多有迟疑,在这佛光普照的地方,他只是一个与佛不容的妖魔。 无尽看这女子迟迟不进门,问她:“为何不进来?” 一个女子独自临夜登山,多半是前来拜佛,到了梵刹门前又迟迟不入,只会显得蹊跷。伏?不想僧人生疑,硬着头皮迈了进去。本以为会遭遇佛光阻拦,没想到竟是无事发生,有如踏入自家门般的轻松。 他看向僧人无尽,心想,难道是这梵刹的主人接纳他,他才因此来去自如? 无尽将空桶放在地上,水没有打成,天色已是很晚,他指了指东边的房子,对伏?说。 “姑娘可以留宿此处。” 伏?向东边看去,大概是这梵刹少有香客留宿,那东边的房子显得毫无人气,死气沉沉。说来好笑,他身为一个魔,居然在乎房子死气沉沉。 “这房子看起来许久没人了,我就不能与你同住?”伏?不想住那客房,于是问道。 僧人闻言,惊诧地看着他,语无伦次道:“这…这不妥……” 伏?一低头,看到身上的红袖罗裙,才想起他这会儿是个女的。 此番算是自作自受,自取其祸,他在心底骂了一箩筐的脏话,表面却通情达理,说道。 “抱歉,大师,是我…多有唐突了。” 99 99.吾心不宁爱与憎 夜里,伏?躺在冷清清的草席上。 无上伽蓝的条件实在是差,屋里满是鼠虫,窗户还漏着风,难不成是想培养出苦行僧? 此时,他已化回原本的男子模样,翘着二郎腿,嘴里咬着一根草,望着窗外月光,思索明日如何留下来。想着想着,思绪飘散,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等伏?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僧人在院子的另一头劈柴,声音隐约地传过来。 伏?看向窗外,风轻日暖,听着僧人在院子外劈柴的声音,生出隔世之感。仿佛这里是锦悠城,窗外是正在劈柴生火的阿池,锅里当是有一只香喷喷的兔子,或者一条香喷喷的鱼。 伏?坐起身,透过窗,注视向僧人砍柴的背影。毫无分别,烈成池还是烈成池,仅仅多了一颗佛心,所有都成了天渊之别。 伏?收回思绪,将自己幻化回昨日模样,推开门,走入院中。 无尽辛勤地劈着柴,额上汗珠落下,劈好的木柴堆成了小山。 伏?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劈柴,问道: “看你劈得辛苦,要不要我帮你?” 无尽一怔,看着那弱不胜衣的美女,说道:“怎能让姑娘做这种事?” 伏?一挑眉,才走出房门没两步,差点儿忘了自己是女子。 “我力气很大,不用跟我客气。” 伏?撸起袖子,露出自己纤细的胳膊,发现过于瘦弱,当作无事发生地把袖子放下去。 无尽笑了笑,对她说:“平姑娘在梵刹中休息得可好?” 其实睡得不错,但伏?还是抱怨,“房中的虫鼠太多,扰得我不安生。” “这里条件恶劣,委屈姑娘了。如今天色已明,贫僧送你下山。” 下山? 伏?怔住,立刻道:“我不下山。” 无尽露出不解的表情,问她:“为何不下山?” “山下…”伏?沉吟片刻,道:“山下比山上更危险。” “为何?难道姑娘遇到恶人滋扰,或是仇人追杀?” “你想听的话,先坐过来。”伏?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朝无尽一勾手指。 无尽心有犹豫,觉出这女子举止轻浮,转念想她遭遇难处,应当先听她的难处。 他放下劈柴的斧子,坐至女子身旁,保持着相隔七八拳的距离,说:“请讲。” 伏?见他坐过来,显出伤神,不假思索地说道:“你可知这山下有位姓黄的富商?前些日子,他说相中了我,要娶我当妾室。可他已有五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言行粗俗卑鄙,我不想嫁给他。” 无尽听着她的话,信以为真,就问:“平姑娘的父母在何方?” 伏?一摸下巴,瞳仁转动,又道:“父母把我卖到秦楼,早不知去了哪里。” “如此说来,平姑娘是秦楼中人?” 无尽这才明白,怪不得女子生得秀色空绝,却举止轻佻,竟是如此原因。 “大师嫌弃我出身秦楼?”女子挑起秋波眉,问道。 无尽抬起手,道一语善哉,答她:“自然不会,佛门中人,只问佛缘,不问出身。” “你看我有没有佛缘?”女子转过头看向无尽,芳容丽质,无端透出三分妖。 无尽只消看她一眼,很快挪开视线,道:“平姑娘能入梵刹,是有佛缘的。” 女子勾起朱唇,转而又戚戚然,敛了眸光,哀声道:“这些年来,我不辞劳苦地在秦楼站住跟脚,楼主却把我卖给那个肥头大耳,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能依靠、信任之处。” 世人说女子身如浮萍,飘在洿池,命不由己。看来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如此,既没有根,也没有依靠。 无尽生出怜悯,问她:“不知贫僧能帮姑娘些什么?” “无尽大师,你其实可以解救我。”女子抬头,无端生出此言。 无尽愕然,疑惑地问:“贫僧如何救你?” “只要大师娶了我,那个姓黄的富商就无可奈何了。” 无尽震惊万分,立刻道:“贫僧已皈依于佛,娶不得姑娘。” “无妨,只要你还俗,就可以娶我。”女子坐到无尽旁边,将手搭在他的腕骨上,明眸善睐,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嫁过人,不是完璧,富商就会嫌弃我。” 伏?是个惯于混迹风月的公狐狸,说起这些话时,自然也坦荡不知羞,只是当他顶着凡尘女子容颜时,这一番话就显得惊世骇俗。 无尽抽回手腕,避那美女三尺远,说道:“荒唐。” “为何荒唐?” “此事应当两情相悦,平姑娘不能因为不愿嫁给富商,就如此委屈自己嫁给另一个人。” “谁说我委屈?我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