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看守源清山的老吏,被州尹派人带了过来。 洛溦问他道:“十四年前,这附近可曾有过一家三口遗体烧毁,之后又?一直曝尸荒野的事?” 老吏还?真记得这件事,“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时?人皆兴土葬,就?算遇到瘟疫必须火焚,事后也要加了石灰掩埋,偏那一家三口,既然有人放火焚烧,却?又?不曾掩埋,属实古怪,是以多年过去,老吏依旧还?有印象。 “就?在东边的松林坡上,后来还?是我帮他们埋的!” 老吏带着?洛溦找去了所言之地?,指着?一株老松后的坟茔,“就?是这里。” 洛溦望向那萋草深处,静默良久,转向褚修: “就?从这里开始吧。” 确定下来要清理的范围,褚修便让人在附近扎了营,带着?州尹派来的工匠,开始讨论具体方案。 原本军士们多多少少都对这桩任务有些犯怵,可得知此处葬着?受突厥滋扰的流民后,感受又?有不同。一方面想起昔日?死于戍边的同袍,另一方面又?意识到戎敌不灭、家国难安,对这些牵连逃亡的同胞,同情又?愧疚。 加之还?有玄天宫的宋监副在此坐镇,众人行动?起来,又?多了些干劲。 洛溦与褚修等人商量,决定奏请朝廷,将谷中向北的那块地?划为北冗的外辖属地?,修整为墓园,全了这些流民归葬故里的心愿。 州尹找来的一位当地?风水师傅,却?表示不赞同,指着?舆图: “此处动?土或有不宜,东西两边两山相护,挡邪风入侵,原是藏风聚气之所,修墓园断了生气,形如仰刀,就?成了不蓄之穴。” 军将们都听得一头雾水,转身齐齐望向洛溦。 洛溦也听得不太懂。 她在玄天宫主修的是星宗命理,虽也有跟着?五行署的人学一些风水知识,却?只限皮毛而?已。 这次来武州,倒是特意带着?几本书?,但总不能现在当着?这么多人拿出来翻吧。 众人还?在望着?她,等候示下。 那风水师傅素闻玄天宫圣名,也想听一下慈主娘娘的看法?,朝洛溦揖礼道: “请监副大人指正?。” 洛溦踌躇了会儿,举棋不定该如何回答。 若是直接说不懂,会不会……有点丢玄天宫的脸? “山势仰刀,南北却?有合水化龙,负阴抱阳,鬼神?易辟,有何不宜?” 轻淡疏漠的声音,从营帐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逍缓步而?入: “建左行于天,厌右行于地?,单凭山势,尚不足断天地?之道。” 褚修一时?来不及思考太史令突然驾临的原因,忙携部属问安行礼。 风水师傅听闻太史令亲临,亦激动?跪拜,“谢太史令指点!” 众将退出帐外,独留洛溦仍旧站在舆图前,踯躅一瞬,上前行礼: “太史令。” 一段时?日?不见,两人都瘦了许多。 洛溦瞥了眼沈逍,见他素氅风尘仆仆,转身倒了杯热茶过来,低着?声: “太史令怎么突然来了?” 眼下皇权交替,朝中的事那么多。 他不是……连玄天宫都不回的吗? 沈逍垂目看着?案上舆图,语气抑得澹然: “我若不来,刚才你又?打?算如何作答?” 洛溦低着?头,“是我学识浅薄……” “知道学识浅薄还?乱跑?” 洛溦闻言抬眼,“我来武州,太史令不是也许了吗?” 她的请奏,萧元胤的赐诏,不都经?手过礼部和中书?省吗? 如今沈逍坐镇紫微台,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当初褚修拿着?文书?来玄天宫找她,她便以为沈逍全然知悉,只是生着?她的气,不想理会。 沈逍自是想明白了始末。 景辰,始终是扎在他跟洛溦之间的一根刺。 萧元胤心里亦是清楚。 所以自己没本事抢人,就?特意让洛溦来为景辰操办身后事,借此往他心里捅刀子,又?岂会提前让他知晓这件事? 沈逍冷冷牵唇,没有说话。 洛溦沉默了会儿,试图再说些什么,见他一直盯着?舆图,凑近了些。 “噢,这里圈画出来的部分,打?算修成北冗流民的墓园,附近还?想再修个祀庙,算是北冗人在武州的宗祠,可以用?来祭奠祭祀,也算在异乡能有些归属感。” “就?是这一带地?势不太方便,修起来会挺费时?。” 洛溦指过图中各处,一一说明,最后掠过东面的林坡,顿了顿,声音放轻: ”这里,是给景辰和他家人的。” 沈逍的视线,落在女孩的指尖。 那个名字一出口,两个人都忽而?有些异常的沉默。 洛溦看向沈逍,鼓起勇气: “上次闵县主说的那些话……” 沈逍却?已移开了目光。 ”不用?解释了。“ 他蜷了蜷压在图纸边的手指,直起身,“我来,只是不想你给玄天宫丢脸。” 语毕,收起图纸,一言不发地?出了帐。 洛溦独自留在案边,默默呆立良久。 傍晚的时?候,扶荧找了过来。 “太史令看完了图纸,说山中建庙不易,可以用?之前的观星台旧址直接改建,现在只需把里面残剩的文书?和仪器整理出来,就?能动?工了。” 顿了顿,又?道:“景侍郎的棺椁,太史令让人从洛下运来了。” 洛溦讶异,“太史令让人?” “对。” 扶荧道:“过来的路上,专门让人快马去办的。” 他蠕动?了下嘴唇,拿不准有些话该不该说,到底有些害怕触怒沈逍,最后只道: “眼下京中的重要事很多,太史令特意过来武州,别的事都没顾了。” 洛溦问清沈逍此刻人在观星台,找了过去。 源清山的旧观星台,在西北的山峦之上。 洛溦沿着?山道走上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只见被夜色勾勒出的台楼轮廓,透出一点昏黄光亮。 年代已久的木门缺了一片,微微开启着?,她伸手推开,走了进去。 室内一片凋敝,四周架子上的书?册凌乱,积满灰尘,桌案上和地?上也零散摊落着?帛卷等物。 沈逍站在铜灯前翻看着?旧时?的星图,闻言抬头望来,一身素袍和俊美面容镀着?层淡淡金晕,似令得满间陋室也霎时?明亮起来。 洛溦与他对视了一瞬,握着?手里的食盒,走了过去: “武州的面食很有名,我学着?做了些,太史令要尝尝吗?“ 揭开盒盖,端出瓷碟,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排小面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