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耳熟……” 耳畔传来霍青萝的声音,许谦宁下意识转头,只见霍青萝露出些怔忪之色。 乐声传遍了整个归云坞,就连远离人群、独自靠坐在石阶最高处的霍奚舟也听见了。 他先是怔了怔,又仔细辨认了一会,才确认真的是晋陵军中传唱的北方俗谣。几乎不用想,他就知道是何人在吹这首曲子。 霍奚舟起身,朝石阶下走去。不过片刻,他就已经来到了燃着篝火的溪泉边,却没有再靠近,而是站在暗处,摘下了缚在眼上、熏满药香的黑色布条。 他身体的余毒已清,双目已经能视物,只是还不够清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被围聚在中央、吹着树叶的红衣女娘。 霍奚舟眸色渐深,眉宇间掠过几分恍惚。 眼前的画面,与之前在武安侯府的某个夜晚相重合。也是同样的篝火,同样的一个人,同样的红衣,只不过并非吹叶,而是抱着琵琶,弹奏着这首俗谣…… 那一幕好似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如今叫霍奚舟想起来,竟是恍如隔世一般。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霍奚舟回头。竟然是拄着拐杖、披着外衣匆匆赶来的许毅之。 霍奚舟有些诧异,“前辈?” 许毅之挥挥手,在他身边站定,压低声音道,“是谁在吹这首曲子?” 看清篝火旁的姜峤,许毅之愣住,随即又露出恍然的表情,感慨道,“难怪,也只有她了……这首俗谣我小时候听过,如今这归云坞里,还记得旋律的,怕是也就剩我这老匹夫一人了。” “晋陵军中,倒是至今还在传唱。” 霍奚舟说道。 许毅之颔首,若有所思。 霍奚舟转向许毅之,“前辈还是不打算出山?” 许毅之沉默了片刻,“先祖费尽心思迁入归云坞,便是厌恶兵戈,想要避世。” “当真能避得开么?” 霍奚舟低声道,“这归云坞中,牵挂外界的人不在少数。” 许毅之看了霍奚舟一眼。 霍奚舟神色沉稳,“归云坞虽不许坞民擅自出山,但这些年,却从时不时侵袭岐山的胡人手中,救下了不少外族人,可见前辈虽隐居山中,但心中仍有救国救民的情义。” 许毅之哑然,有些无奈地叹气,“老夫纵然钦佩霍将军与令父这样的人物,可归云坞有几百族人,尤其是年轻一辈,早已习惯了在世外桃源隐居耕作的生活,老夫不能因为一己之愿,就将他们重新卷入战火……” 不远处的吹叶声逐渐变得悲怆而哀伤,霍奚舟静下来听了一会,才又说道,“前辈当真觉得,这世间会有超脱俗世、永远太平的世外桃源?归云坞的安宁只是暂时的,维持百年已是不易。若哪一日,战火再次蔓延,比百年前更加生灵涂炭,那无论南靖、段秦,或是北燕,都不会再有一寸土地,能被当作避世之所。” 霍奚舟停顿了片刻,见许毅之默然不语,才拱手道,“晚辈所言多有冒犯,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不会。” 许毅之回神。 “晚辈理解许氏先祖迁入归云坞的用意,然而如今情势已不比从前。过不了多久,南靖会与段秦联合,举兵向北,前辈若愿出山相助,晋陵军定会胜算大增。” 许毅之苦笑,“老夫这副身子骨,都是黄土快要没过头顶的人了,怕是不能如将军所愿……” “前辈不用急着答复,哪一日想通了,派人传信给晚辈就是。” 许毅之没有再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望向溪泉边。 乐声堪堪收尾,围坐在篝火旁的人却一时没有回过神。直到姜峤有些局促地放下叶片,大家才纷纷反应过来,鼓着掌重新热闹起来。 望着回到人群中的姜峤,许毅之忽地想起什么,“她为何会这首曲子?你教她的?” “……不算。” 霍奚舟顿了顿,才回答道,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不少。 许毅之摩挲着手里的拐杖,冷不丁开口道,“霍将军一直在劝老夫出山,可老夫怎么觉得,?霍将军也十分想留在归云坞呢?” “……” 霍奚舟神色一滞,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许毅之笑了一声,拄着拐杖转身离开。 霍奚舟目送他离开,半晌才收回视线,再次朝篝火边望去。 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已经都站了起来,绕着篝火一边打圈一边跳舞,而姜峤也被那热烈的氛围所带动,举起双手转着圈,那张芙蓉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令霍奚舟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 夜半子时,篝火边的热闹欢腾声终于渐渐歇止,众人总算感到了一丝疲倦,有的人醉意上头,神志也不清楚了,便直接在燃熄的篝火边横七竖八地躺下,幕天席地陷入昏睡。 姜峤也喝了些酒,但她清楚自己的酒量,根本没敢多喝,所以此时只是微醺,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清醒。 她微微俯身,扶起同样喝得有些迷糊的霍青萝,没想到酩酊大醉的许谦宁竟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拖住了她的衣摆,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念叨着阿萝。 姜峤没跟这个醉鬼客气,直接将他一脚踹开。 看清自己抱住的是姜峤,许谦宁总算没再唤阿萝,反倒大大咧咧地嚷了起来,“原来是表妹啊……表妹,你啊,平时太紧张,也太束缚自己了。这里是归云坞,你大可放松些,随心所欲一些……” 姜峤眸色微顿,在原地停了片刻,才扶着霍青萝带她离开。 好不容易扶着霍青萝回了她的屋子,姜峤贴心地替她盖上了被褥,刚转身要走,衣袖竟被轻轻扯了一下。 姜峤愣了愣,回过头。只见霍青萝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有些不确定地唤了一声,“陛下……” 姜峤一怔,忽地转过身,反握住霍青萝的手,在床榻边蹲下身,“青萝,你想起来了?” 然而霍青萝只是又盯着她看了一会,眼里仅剩的那丝清明便荡然无存,眼睛一闭,抱着被角翻身睡了过去。 姜峤眼里的期待顿时熄了下去,她倾身为霍青萝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屋子。 没走几步,她忽地察觉到什么,一抬眼,正对上从暗处走出来的霍奚舟。 姜峤惊了一下,僵硬片刻才缓过来。见霍奚舟没有再以黑布缚眼,她立刻意识到,他的眼睛应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看来,离开归云坞的日子也不远了…… “青萝睡下了。” 姜峤低声说了一句, 静了片刻,霍奚舟启唇道,“明日,我便会带青萝出山。” 姜峤一怔,眉眼间闪过一丝猝不及防,但很快又被松快取代,“慢走,不送。” 霍奚舟盯着她,“你就没有其他要与我说的了?” 姜峤抿唇,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