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下一瞬又完全收敛,仿佛幻觉。 他怕是疯了不成? 聂晚昭揪住他衣襟的布料,勉力笑着,难以置信问:“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也在担心会从对方口中得到荒谬的答案。 他不答,看入那双稚鹿般的水眸,忽然撤臂,松了力道,她重新跌坐回柔软的床榻,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膏香和血腥味。 猜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聂晚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指尖蜷缩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 见她怕成这样,他兀自伸出手,勾住她的一缕青丝,沉吟道:“若真舍不得,带你走也不是不行——” “不,不。”她连连摇头,乌瞳清澈如泉,惊惧之色全无掩饰:“你,你还是自己走吧。” 他勾唇,应的痛快:“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是……”他话锋一转。 聂晚昭一怔,愣愣望着他笑吟吟的脸。 屋内的光线晦暗,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眸色柔情不再,泛着冷意:“你得乖乖听话,若是有流言传出,我定会回来杀了你。” 聂晚昭面如土色,樱唇微张,却发现嗓子被什么梗住一样,吐不出一个字。 最后仅是乖顺地点了点头,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示意她定会听话从命。 余光里,他向后撤了两步,迈出内室,高大的身影逐渐没入内室转角。 屋内人影不再,只有缥缈的薄纱迎风而起,气氛出奇的安静。 聂晚昭没有再探身去看,只觉鼻腔发涩,委屈和后怕在脏腑翻涌。 她算是体会到,何为坐立也难安,何为劫后也难欢喜。 纵使久坐背痛,身子忍不住颤栗,脊背依旧如尺子量出来一般笔直,不敢乱动。 直到一声熟悉的“小姐”让她思绪回笼。 绿瑶绕过锦屏,手里端着一个暗刻雕纹的小盒子,三两步走来:“小姐,怎么坐着发呆?” 说着,她就近放下盒子,抬手将散落在拔步床边的帐布用金钩挂起,边道:“奴婢瞧着,院墙头的那株凌霄花开的太密了,都要遮住院门了,明日奴婢找人将它修剪修剪。” 聂晚昭扶额,细细的秀眉蹙起,含糊应着:“嗯……好。” 绿瑶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的脸,小脸红扑扑的:“对了,四公子来了,在院外等着呢。” 聂晚昭眸光轻闪,心有所动,揉了揉酸软的膝盖,提裙下床,疾步朝外走去。 “小姐!”绿瑶低低惊呼。 小姐怎得这般着急,连外衫都没穿! 聂晚昭脚下生风,临至门口,不经意瞥见太师椅上她方才掉落的外衫,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顿住脚步。 她抿抿唇,乌黑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她伸手抓起外衫,掀眼看向手足无措的绿瑶,柔声问:“你捡的?” “啊?”绿瑶疑惑扬眉,似是不知。 聂晚昭不说话了。 那般恶狠狠威胁完她,走之前竟还有闲情替她捡衣裳。 真让人无话可说。 她压了压唇角,目光低垂,这才发觉自己的穿着有多失礼。 难怪绿瑶会是这样一副欲言又止难以置信的表情。 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愤愤将外衫扔回太师椅,挥袖转身回了内室。 “替我更衣吧。” “是。”绿瑶虽觉她的行为古怪,却也不疑有他,应了声抬步跟上去。 聂晚昭大步走到窗台前,撩裙坐下,对着紫檀木落地铜镜,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铜镜里映出一张未施粉黛却仍惊艳凡尘的芙蓉面,云鬓花颜,如雪的肌肤透着绯红,一双半含秋水的柳叶眼,清波流盼好似留情,峨眉淡扫,朱唇不点自红,真可谓国色天香。 修长的玉颈下,□□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真可谓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聂晚昭抬手顺了顺稍显凌乱的鬓角,面上发烫,深深吸了口气,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浓浓的羞耻感。 她竟以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和那人纠葛了许久…… 这实在太荒谬了! 绿瑶从背后挽起乌黑的长发,小心用篦子梳着,偷偷瞄几眼镜中人的容颜,明明初到荆州的时候还懵懂着,到如今快及笄了,忽然就从孩童步入少女的行列,光华万千起来。 动作间,拂开她垂在胸前的碎发,光滑无暇的脖颈上竟有一道微红的划痕,惊得她连忙俯身去查看。 她一直伺候着小姐的起居,午睡前都没有的。 绿瑶不敢伸手去碰,联想到小姐方才古怪的行为,不由紧张发问:“小姐,你这是什么时候弄得?” “什么?”聂晚昭不解,抬眸透过镜子看到她的动作,故而仰起脖子偏了偏头。 绿瑶连忙指给她看。 聂晚昭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异样的触感痒痒的,指腹揉捏蹭了蹭,却不见血,只是破了层皮,应当是那人控制住了力道,没对她下死手。 那把架在她脖颈的弯刀,好像仅仅是为了让她听话,用来恐吓她的。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清淡至极的冷脸,不由嗤笑。 瞧她这点出息,竟还帮着贼人开脱。 聂晚昭不敢同绿瑶说起方才发生的事,也不敢去报官。 毕竟以绿瑶的性子,怕是下一秒就要哭哭啼啼地跑到母亲那告状,闹得人尽皆知了。 且不说报官能不能抓到人,就单论这件事,对女子名声的损害都是极大的。怕没等那人过来取她性命,她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思索片刻,她软声解释道:“无事,兴许是睡熟了,指尖不小心刮到的。” 聂晚昭不以为意的样子,显然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绿瑶蹙了蹙眉。 怪,太怪了。 小姐怕不是睡魔怔了吧。 她家小姐这般爱美的人,平日里但凡有个磕磕碰碰,必定会哼哼唧唧地求安慰,生怕委屈了自个儿,也生怕留了疤便不美了。 现在发现自己受了伤,还是在脖子这么明显的地方,第一时间不是着急忙慌上药,反而还不把它当回事,这…… 绿瑶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着小姐看的那些奇异话本,什么妖怪成精夺舍贵族家小姐取而代之的故事,心中不禁大骇。 “小……小姐,你还是我的小姐吗?”绿瑶颤着音,哆嗦着往后退了两步。 聂晚昭倾身,正在首饰盒里挑选要用的首饰,冷不丁听到她这么说,心中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她:“说什么呢?” 绿瑶紧张地屏息,小心抬眼对视上小姐的双眸,明亮如星如珠,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 瞧她这神情,聂晚昭立马回过味儿来,扑哧笑出声来:“你再这般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