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咬了咬唇,低下头,又看了灵堂的照片一眼。仲田没有留意他的小动作,他想象着只有中岛一个人的通夜,他又是怎样渡过的呢?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不会很无聊吗?”他看向灵堂,为免中岛误会,加上一句:“一个人。” “不会。”中岛低着头偷瞧着仲田的衣摆:“想着仲田前辈的事,夜晚过得很快。” 事实上是太快了,他连素菜都没有碰,出神地想着仲田车祸这件事便已经花了大半夜,又想着以前两人相处中的琐碎事情便到了凌晨,真的是一点都不无聊。 这些事要告诉眼前这个人吗?他的心思一直以来就和仲田前辈的一样,从来没有人来过问,也没有可以告知的人,就像是最不足以为人道知的废置文件,深藏在文件柜的深处,可能一辈子都翻不出来。 他曾经想过这样有意义吗?废置物真的有再见天日的意义吗?在得知仲田出事后,他就觉得这盏灯永远不会再亮起,比起曝露灯下,更应该做的,是让它们放进碎纸机,消失在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中岛咬了咬唇,苍白的唇色被咬出一点红色,他低声说道:“仲田前辈…是个很好的人,我是真心这样想的…他在公司…对人很好,做事也……” “停一停。”仲田说不出叫停他的原因是因为尴尬,还是好奇,还是有些害羞…他简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中岛信年轻的脸庞:“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呃,我是指…我从近藤君那里听说,这场丧礼几乎全部由你负责,这一定很辛苦吧?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吧,事实上他对你也没有……” “先生。” 一对温暖的手捉住仲田的手,紧紧将他包裹其中。他先是惊讶于这对手的干燥温柔,随后又被吓了一跳——自从他死后以这副样子出现就没有与人碰触过,中岛信会不会发现他的异常呢?又会不会因此出现什么意外? 他几乎是怔在原地,但中岛信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他认真地注视着仲田的眼睛,手指紧实而坚持,一字一句地说:“先生,仲田前辈对我真的很重要,也许没有人能明白,但…” “中岛先生?” 不远处一声叫唤,让两人不由自主松开手看过去,穿着黑色西服的葬仪社员工正朝这边鞠躬:“花束已经准备好,告别式可以随时开始了。” “……………” 这无疑是个挺尴尬的时刻,仲田想着,要是以往他早就听从直觉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躲开了,但这段时间他受到的惊吓都有些麻木了,一想到连人都躺进了棺木,他就有股放弃的解脱感。 可能也正是这种心情,他并没有找个理由离开,他看着中岛信的侧脸,有些恍惚。 “请…在告别式后留下好吗?”中岛信低着头,声音很轻:“我需要有个人陪我怀念他。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 …………………… ………… 告别式没有葬仪式正式严肃,尤其来的人和仲田都不算亲密的情况下,前排的人逐个上前献花,也有人只是在棺木前看一眼就走的。仪式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后排远些的地方有人在聊天,仲田间司站在那些人附近,感觉着手心的冰凉和麻木。 刚才他已经上前看过了,棺木里躺着的那个人,的确就是自己。 死去的自己。 那张脸应该是苍白的,头颈还有伤口,在化妆师高超的技巧下他看上去只是睡着一般,脸上用了些蜜粉显出柔和的色泽。 「自己」闭着眼睛,枕在洁白平顺的内垫上,身边散落着送行者放置的花朵。 仲田间司死死地盯着「自己」,彷佛「自己」随时会睁开眼睛,又彷佛不希望这种恐怖的事情发生。 他到底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他现在又是什么? 还是说,今晚结束,他就会消失在世界上? 最快的确认方法就是找一面镜子吧,只要到男士洗手间里就可以找到,可是就连这般小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他闭上眼睛,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 好像…就连现在这般虚假的自己都消失了。 “……先生?” 微小的声音唤回了他,他睁开眼睛,迎上了中岛信的视线。他站在死者亲属的席位,就在棺木侧方,日式的纯黑外袍领口很宽松,衬着他的脸很白,眼角些微的红润,看上去哀伤而平静。 他看着仲田的眼神很复杂,怯生生的有种小动物的生涩直接,又透着莫名的坚强。 真想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站在这里的啊。 仲田间司看着他想着。 他拾起一枝白菊,放在「自己」的胸口。 不管怎样,确实已经死了呢。 “那个…呢…你们难道不觉得中岛君做得有点太过了?” “你是指他…”那名女性用眼角扫了一眼中岛信的位置,看他在亲属席上向每一个送行者致礼,一举一动都标准得接近严谨,看着看着莫名就会让人感受到一种氛围。 “明明仲田是个不讨喜的人吶。” 仲田间司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向说这句话的女子,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公司的前台。 他知道自己不善经营关系,除了公事上周到以外,私下的人际交往简直糟得一塌糊涂,反正三浦是个只要求实绩的上司,他一直觉得这点很好,但竟然会被人说「不讨喜」,也真是意外。 “每天早上我向他问候时都只是点点头,那天我让他帮忙带份饮品,他竟然说「那不是我的份内事」…啊啊!简直不能再KY了。” 另一名女子微微瞪大眼惊讶地啊了一声:“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不过如果是仲田的话确实会这样做呢,偶然在走廊上遇见,即使手上提着东西他也不会帮忙呢,听说隔壁部门还有要电话号码被拒绝的傻孩子,仲田说的是「我不觉得我们有私下联络的必要」,哈哈哈哈哈简直白长了那张好脸。” 见得到共识,两名女子细细碎碎笑成一团,仲田有些无奈,他已经不太记得她们说的事情了,但确实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平日工作繁忙,他不可能随便满足别人一些额外的要求,也不会主动帮什么忙耽误手上事情,下班后更不想被不熟悉的人打扰私人时间。 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不觉得自己「不讨喜」,也知道自己是个游离于同事圈子外的人,三浦会前来丧礼已经是出乎意料,中岛为他做的事情更是…… “话说,如果不是上头发了通告,我才不要来呢!”女孩子们笑完,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出来。 “所以说中岛…真的是很奇怪不是吗?” “或许他喜欢着仲田呢?” “哈哈你在说什么,感觉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