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哈哈哈哈哈……” 仲田真想说，请不要在别人的丧礼上大笑而且说这么糟糕的话啊!真是非常的失礼! 可惜他自己的身份也很尴尬，万一引起骚动就糟糕了。 短暂的告别式就在他的沉默与忍耐中结束，当中岛信找到他时，他就像一尊僵硬的石像般站在走廊的柱子后，大片阴影覆盖在他脸上，直到过了好几秒，才发现凝立在他面前画像一样的中岛信。 “啊，是你。” 中岛信点点头，手指不安地揉动：“接下来的事有葬仪社处理，前辈…遗体火化后会葬在山上。”他说了一个地方，仲田想起他的父母就葬在那里，那块山坡朝阳，周遭绿色的树很多，风吹过时也很清爽。 颇觉怪异地点点头，中岛信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了一点点笑容，那一点笑容在他脸上就像清晨不足指甲大的花朵上缀着的露水。 一点如释重负、一点羞涩、一点透彻。 没有让仲田间司等太久，中岛信就交待好了葬仪社之后的工作，事实上三浦和近藤君也帮了不少忙，人群在他们的安排下散去，不久之后恐怕他们就会忘记了世界上曾经有仲田间司这个人的存在吧？ 仲田沉默着，又想起中岛最后的那抹笑意。 中岛也会忘记他吗？ 告别式上他想了很久，那几个女生说的对，中岛根本没有道理和他扯上多么深远的关系，他从充满着文件、数据、时间表和文字的记忆中找不到多少和中岛交好的记忆，对他而言中岛只是一个还不错的后辈。 用不了多长时间，中岛也会忘记他。人类是善忘的，即使是一场全球闻名的灾难都会在几年间消失在置身事外的人们脑海里，他充分地了解这一点，因为连幼年时父母的脸孔他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偶然在清扫间翻出童年的照片，也会对照片上两人的身影疑惑不已。 变故后他搬去了另一个地方，寄宿在亲戚家中，两地路程一小时，说实在的现在看来不算太远，但对那时候的孩子来说如隔天阙，不到一年旧时说好要一直当朋友的人已经有了新的玩伴。与此同时，新学校的同学不太欢迎他这个半途来的转学生，孩子们单纯的天性让他们本能地排斥失去父母背景特殊的仲田，仲田也尝试过争取、尝试过讨人欢喜——那实在太容易了，他擅于观察，花不了多少功夫他就得到了老师的关注和同学的友谊，简单而无聊。 廉价的友情也失去的很容易，中学毕业后他成年了，搬出寄宿的亲戚家中，在第一间公司花了两年立稳脚步，当他用不着再勉强自己迎合谁后才发现，还会联系他的同学已经几近于无，常常致电的几个女孩子也早失去踪影。 有人说，他给人的距离感太远了，总觉得难接近。 也有人更直接地说，在一群继续上大学的人中，中学毕业就决定全职工作的仲田很难融入他们的圈子了。 当时仲田只是不以为意地想：啊，谁管它呢？ 他着重的是工作上的进展，只要做好份内事，不与同事添麻烦，谁又会在乎他是个怎样的人呢？说到底公司在乎的是业绩，同事在乎的是脾性，其它的根本没有必要吧。 这个社会不正是这样的吗？仲田并没有批评社会现象的意思，他只是不在乎——就像别人不在乎他一样的不在乎，对他而言生活就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吃饭，睡觉，然后下一天。 一年一年长大，一年一年变老。 或许，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还是一件好事，它就像个休止符一样终结了仲田无趣的人生。只是，乐章已经骤停，为什么他还存在于这里？ 其实这个坑在硬盘里埋了很久，终于给续上了。 第3章 一路上的路程就在仲田的胡思乱想中飞快掠过，中岛信坐在他旁边一直很安静，似乎打定主意在到达前不与他说一句话。 公交车在行驶，时停时行，四周的人时不时就瞄一眼，偷看这两个身穿丧服的人，尽量坐得远远的，生怕沾上晦气。 ……说来，告别式后送赠的御守盐他好像忘了拿？ “到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岛信居住的地方，仲田抬头看，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寓，但设计和朝向不错，看样子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阳光都可以斜斜地照入室内。到了楼上进入中岛家一看，果然是个还不错的房间，两室一厅的布置很简洁，中岛应该是一个人住，两个房间一个作为卧室，另一间则布置成了和室，质量很好的塌塌木是稻草温暖的金黄色，和风的矮桌、考究的漆柜和屏风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应该是旧宅搬来的东西，仲田注意到矮桌上还摆了个花瓶，瓶里插了一枝盛开的白菊花。 “啊…那个是………”他指向白菊花。 “什么？…啊……”中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个是…通夜的时候拿回来的……我……”他闭上了嘴，没敢说自己将菊花当作了仲田前辈的替身，说了一晚上的话。 总觉得，只要摆上那么一枝花，逝去的人就还在。 “……唔……你请先坐，我去泡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仲田看来中岛信几乎是逃走地离开了和室。 正好，他也能好好打量他住的地方。 作为一个男人住的地方，中岛的家看上去十分整齐精致，每样东西都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时而有几样看着更像古玩的小东西，像矮桌上承载着白菊的花瓶就可能是一种，即便仲田不是很懂古玩，也敢打赌那个烧制出一圈水蓝色的黑漆漆陶器要不少钱。 眼睛看着这一切，鼻间闻到优质榻榻米的气味，耳朵听见中岛在外间烧水的声音…他轻易就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氛围，一种家世良好、执拗的、遵礼守仪的拘束感。 中岛是在怎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呢？仲田自己对循规蹈矩并无疑问，他觉得那就叫做生活，可是他也认为年轻人还是要有一点任性的目标比较好，像中岛这样优秀的人应该更有活力才是。 可是他对中岛的印象一直很模糊，除了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下属以外就不多了。 外间传来研磨和泡打的声音，听起来中岛冲泡的竟然是正经茶道里的抹茶。 “让你久候了，我简单沏了杯茶，请不要嫌弃。”当中岛捧着托盘和上面两只「有田烧」茶杯放到仲田面前时，仲田没有故意去点明茶水的细节。他捧起茶闻了闻香，直接了当地道：“中岛，你邀请我到府上来，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 中岛愣住了，他微张着唇，似乎没想过他会这样问，怔了几秒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说来难以启齿………”中岛的正坐相当端正，腰背细窄，看起来很得体。他坐在仲田对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