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拿着瓷白汤匙,房内光线微暗,他的手指似乎比汤匙还要白皙,像玉节一般漂亮。 他道:“吃药,不然不能好。” 眼看必须吃药,平安慢慢钻出被子,彩芝上前,把枕头放好了,扶着她靠引枕坐,便退到外头。 裴诠舀了勺药汁,递到平安唇边,平安把那口苦药含到唇舌之中,皱了一下眉头。 虽然被苦到了,但第二勺药汁送到她唇边,她还是乖乖张口,把药汁含到嘴里。 裴诠从没伺候过人吃药,此时却一勺接着一勺,直到不知不觉间,碗里见底,可能是不管味道多苦,平安都会咕咚一口咽下去。 这么听话的,被苦得不行,还不知道要甜的吃。 裴诠看着她,对旁人道:“蜜饯。” 平安含了一颗蜜饯,甜丝丝的,终于压下苦味,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她求助地看了眼裴诠。 裴诠把碗递给婢女,说:“太医说你刚退热,声气鼻塞是寻常。” 平安隐约记起,最开始到皖南的张家时,她也说不出话,是多久后,能说话了呢?记不起来了。 会不会要好久?突如其来的茫然,袭击了她的心神。 她咬住下唇瓣,垂下脑袋,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脖颈。 裴诠眼底一团黢黑,他将她的脸抬起来:“这有什么。” 他的拇指轻轻按了下她的嘴唇,她不由启唇,柔嫩的唇瓣离开她细白的贝齿,留下一道浅淡的齿痕。 他的指尖冰凉,平安昂了下脑袋,但没能脱开他的手,不自觉间,反而像是将自己面庞凑了上来。 裴诠嗓音微沉:“若成小哑巴了,我养着你。” 平安呆呆地看着他,轻动了下唇。 外头,婢女通报:“殿下,二姑娘的姊妹来看二姑娘。” 裴诠站起来,道:“进来。” 薛静安和薛常安到了静幽轩,就觉得这里不是客房的布置,甚至比公府的春蘅院还要讲究。 再到里间,她们二人被眼前那架屏风挡住,平安就在屏风后,而她们只能止步于屏风前。 她们顿时悚然,这屏风后,不会是王爷的寝榻吧? 虽然老太医说不好转挪,但也不至于,让平安住在王爷的房间吧? 薛静安心头大震,忍不住说:“二妹妹,你在吗?” “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王爷的?母亲知道了该是要担心的,要不我去问问刘公公……” 屏风后,裴诠:“是我的。” 薛静安梗住,王爷竟然也在? 裴诠:“平安声音不适,不能说话,稍等会让她换去春晓居。” 倒成薛静安质问王爷了,她尴尬得无地自容,又有些恍惚。 方才那个在堂上冷厉应对玉琴玉慧的豫王,和此时在屏风内对着平安的豫王,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 不多时,平安就换到王府的春晓居。 春晓居是王府贵客的厢房,有一间主房,分三处隔间,格局宽阔,地龙热水俱全,冯夫人和平安各睡一边。 冯夫人知道平安前头住了静幽轩后,埋怨:“虽说有婚约,到底还有些时日,男女大防还在……” 刘公公赔笑:“是,当时除了静幽轩,没有旁的房间烧了地龙,我们小的几个一时情急,就给安排去了静幽轩,夫人莫怪。” 半句不提当时是裴诠把平安抱走的。 也半句不提,若不是裴诠允许,平安怎么会进静幽轩。 冯夫人也不是为了为难刘公公,她见好就收,春晓居内,家里已经把换洗的衣裳、头油都送过来,琥珀几个正在张罗。 冯夫人去瞧平安。 平安正和彩芝玩翻花绳,两双小手,倒腾来倒腾去,彩芝翻坏了,平安有些得意。 见到冯夫人,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 冯夫人眼眶一热,她忍了下,声音还是带着点哭泣:“乖儿,现在人感觉好多了吧?” 平安点点头。 冯夫人又说:“我都听太医说了,说话的事不急,咱们慢慢来啊,不要逼着自己。” 平安只能又点点头。 可是,她好想说话呀,不能说话,像嗓子堵着棉花,棉花不好吃。 冯夫人抱着她,细细说了玉琴去太寿宫的来龙去脉,知道兔子没事,平安又是欢喜。 冯夫人又问平安,往日和玉琴往来如何,平安对玉琴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喜欢微笑的姐姐。 她也不知道,玉琴为什么要带走自己的兔子,好在那只兔子回来了,先被薛静安薛常安带回公府。 平安说不了话,冯夫人却有许多的话。 那种流转在母女间的氛围,是外人插不进去的。 元太妃站在屋外,她本是在睡前来看看平安的,正好遇到母女之间说闺房话,不好打搅,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停的。 她带着庞嬷嬷离开。 路上,元太妃回想冯夫人和平安的相处,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裴诠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费尽心力保下来的孩子,先帝后宫争端多,不是没有皇子出生,可惜都没能养大。 当年,她刚怀胎三个月,正愁着怎么和先帝,以及如今的万宣帝、当时的太子,讨论这个孩子的将来,先帝却龙驭上宾,溘然长逝。 宗室子万宣帝继位。 她知道必须让这个孩子活到六个月、七个月,才能保住它,否则,三个月的胚胎,太容易“胎死腹中”。 所以她买通太医,直到六个月,才让这个孩子面世。 果然万宣帝为了美名,绝无可能对孩子动手,并且万宣帝考虑得比她远,直接让这孩子刚出生,就送往豫王府,隔绝宫中阴私。 只可惜,孩子是保下来了,他们却自小母子分离。 刚开始,元太妃一年能见豫王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后来豫王长成,又因孝道盛行,皇家当身体力行,她才有机会,一个月见一次豫王。 只是那时候,八岁的豫王,已经像这样,是冷冷的冰块了。 元太妃能为裴诠做的,就是在他羽翼未丰满时,尽力保住他性命,再到现在,协助他取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可是其他的,元太妃也无能为力,比如说亲情。 她想尽一个母亲关怀的职责,饶是嘘寒问暖,也无能为力。 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现在看着平安和冯夫人骨肉情深,她竟有些羡慕。 元太妃想,是她这辈子没有缘分。 … 夜幕深重,一轮弦月挂在天际。 许是白天睡得多,平安睁开眼,对着陌生的帐顶,她喉咙轻轻一动,发出了一声:“嗯。” 平安:“咦?” 平安:“嘿嘿。”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脚踏上,早上也受惊受累,彩芝头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