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威胁感又每每一瞬而逝。 “太尉数次来信,谏言此战之危,”曹操说道,“既为叔侄,不知公达心中于此战究竟是何看法?” 他令人将书信递给了荀攸。 荀攸匆匆看过。 曹操正是志得意满之时,敢在这种时候打击他的心情,恐怕除却族中两位叔父以外也不多了。 “太尉之言,不无道理,”他平和说道,“丞相之进取,亦无过错。” “此处只你我,不必虚言。” “丞相若战,便不能败,”荀攸凝视着这位被族人选择了的枭雄,“若败,则威信扫地,西北、益州、北方皆生反意。” 曹操沉默了一会。 “我知矣。” “且令太尉劳军江陵。” 荀攸一怔,低声说道:“叔父体弱,恐怕……” 在曹操目光下,他终究是收住了话语,恢复了平日的沉默寡言。 又几日,曹操将华佗下狱了,罪名是危言耸听,祸乱军心。 无人敢来求情,即使多年以来华佗施恩于军中吏民不知多少,但面对丞相之怒,无人敢说上半句话。 曹操怒此人口无遮拦,但又不得不正视军中疫病。 他下令铁索连环,将船只相连以减轻颠簸。 其后江东的降书悄然而 至。 江东毫无声息已有月余,暗地里却常有书信至曹营,言欲投靠丞相,正如昔年袁曹之战中搜罗出的那一屋的通袁书信。 但这封却是来自黄盖的信。 黄盖其人侍奉孙氏代,地位不凡,又以猛将闻名,若江东一意死战,此人必领一军。 他信中堪称情真意切。 他虽受孙氏厚恩,可孙氏欲以江东六郡抗衡中原百万之众实乃荒谬,是不可为也。江东唯有周瑜、鲁肃二人不自量力,其余人皆看着荆州覆灭,北方归附,知丞相乃天命所归。 短短一封信几乎全部挠到了曹操心中的痒处。 荆州刘表溃败,惊怒而亡,北方方定,西北略定,他离统一天下差得还有多远? 孙权小儿何以凭区区弹丸之地来阻挡他? “丞相,丞相,”郭嘉连叫了他几声,“明公!” “此人有诈降之嫌,万不可信之。” 他极其清醒的说道。 曹操长呼一口气,手上仍抓着那封信,太阳穴旁的青筋似乎跟着跳了跳。 离了华佗以后他这头风病似乎有了加重的迹象。 “唤那使者过来,孤亲自审问。” 他吩咐道,心下却明白自己拒绝不了。 天下唾手可得,任谁能忍住? 他揉了揉额头,倏而想起了什么,向身旁问道:“清恒到哪了?” “说是途中染疾,耽误了些时候。” ———————————————— 荀晏对于南下之事一向有些犹豫。 郭嘉经常乌鸦嘴说点什么南方多疫,去了南方必不生还。 结果乌桓那一场大病叫他抛去了心理障碍,活蹦乱跳的跟着曹操跑去了江陵。 他感觉自己这身体随便染个什么时疫大概就能直接埋了,他对于英年早逝还是有些抗拒的。 此外则是他觉得自己去了也未必说得上话。 老曹近年来愈发独断,一来是权势膨胀得厉害,二来是荀氏也常为其让道,更加重了老曹的独断倾向。 曹操一封召令倒是解了他的犹豫,他收拾着也往南方跑,结果半路就□□倒了。 对于南方的疫病,他有些猜测,或是疟疾,或是血吸虫病,又或者是别的,也有可能是一套组合拳。 原先他还不确定江陵是否会起疫病,但沿路而来他心惊的看到了太多染病的百姓。 高热,痢疾,乃至于有枯瘦如柴的男子挺着硕大的肚皮,这俨然已成一片疫区,更别提如今人流密集的江陵地区。 他过宛城时就有些低热,到了襄阳后旧病发作了一次,直接到了难以上路的地步,只能暂停歇息了几日。 可喜可贺起码没有得时疫。 荀晏被人掐醒时还有些迷惘,眼前晕眩无法视物,只能听到荀缉在他耳边快速的念着前线军报。 他陡然清醒了过来,勾住了侄孙的衣袖。 “我有一信,速交于陈登手中……”他虚喘两口气,“你扶我起身。” 他感觉自己这会有点老花眼,手抖了老半天,他没出息的放弃治疗,选择让人代写,其后又取一物交予荀缉。 “你携太尉之印召陈登前来。” 他说道。 第208章 陈登和曹操曾经有过一段蜜月期,在吕布刚败的时候。 彼时伏波将军在徐州权势滔天,镇守广陵,威震江南。 其后曹操对孙氏的外交策略转而变成了交好,他便过河拆桥的把当时对江东威胁过大的陈登调离了广陵,调去了东城当太守。 陈登是个骨子里傲得不行的士人,他一心想要吞并江东,对于老曹的做法他心中不满,于是二人的关系就此淡了下来。 曹操此次攻江东因着是从江陵出兵,甚至没有叫上熟悉水军战事的陈登,或许是自负,又或许是对于陈登有着些许忌惮。 擂鼓如鸣,波涛如怒,戍边的将领勃然色变。 “陈元龙!尔欲谋反耶?” 他大声质问道。 陈登携兵至射阳城下,使人取信物示人。 “今受太尉之令接管广陵,君自观之!” 那印信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守城之将脸色微变。 太尉之职名义掌天下兵事,可当今朝廷谁人不知调兵遣将皆在丞相之手,但那位太尉却又非寻常文人。 他尚在纠结,城下陈登又厉声呵斥。 “若延误军机,致使丞相有危,你可当得起?” 一刻之后,射阳城门大开。 陈登引兵而入。 广陵已经与他当年离去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调任后,广陵沿江百姓多随他内迁,又兼继任太守不比他多谋善战,致使孙氏逐渐侵蚀了部分的江北地区。 “荆江远矣,我不去。” 陈登说道。 荀缉一惊,他转而问道:“公已有计乎?” 陈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少有的夸赞道:“真荀氏儿郎也。” “太尉不通南方兵事,如今再去江陵,为时已晚,且江陵有疫,是危地也。” 他说得不咋客气,这一来一回的,等他到了江陵,黄花菜都凉了。 荀缉不恼,沉思片刻问道:“陈公观丞相有几分胜算?” “北人如何战南人于江上?”陈登反问,“丞相心急矣。” 陈登一路疾走,城内多有他昔日旧部,皆俯首归附 ,几无阻碍。 其在广陵之威信恐怕连曹操都难及得上,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街道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