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下开始有了腐臭的味道。 可是烂,也之能烂在这副躯壳下,直至将这一身至尊高贵的血脉流干,流尽。 隐泉藏在佑国寺后面的两山之涧,是前朝废弃的一处监狱。由于崇山峻岭环绕,山路高险,只有极其重要的刑犯才会被关押至此地。 当晚,祭祀结束,万籁寂静的夜晚,两个黑色身影一前一后疾步掠过山谷,穿过一片密林一扇黑洞洞的大门豁然出现,在月光下泛着森寒的光。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亮了腰牌,守卫恭敬开门。 废弃的监狱虽年久失修,但里面因为新押进来的这位人物收拾得还算干净。听到有脚步声,秦王立刻站起身来。 直到看清是何人,立刻跪下行礼。 “免礼,秦王叔快快请起。王叔,受苦了。” 秦殷王秦礼年近六旬,老而不迈,灰发遮挡不住双目中依旧散发出的矍铄的光,但那一条腿却已经因为战伤复发而不利索了。 “老臣一把废骨,仍能对朝廷有用,是天赐之幸,何谈受苦。” “秦王叔不怪罪朕就好,翼王与此次与北朝勾结,不这样掩人耳目,怕是糊弄不过去那些北朝的暗线。” “陛下,翼王此人奸诈善于伪装,臣蛰伏于他身边多年,仍对我有所保留。若不是陛下有远见,让我早早埋伏于他身边,怕是南朝此次危矣。” “的确,朕也没想到会被突然打乱计划,但是恐怕此次时机已去,只能另做打算,只是朕担心冀王应该是已经起了疑心,再将你留在他身边已经不安全了,所以朕只好用这样的手段,一来能再逼出翼王下一步动作,二来这里无人知晓,比宗人府安全,就是过于简陋委屈王叔和王妃了。” “无妨。陛下无需为我二人忧心,不过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臣的二子绝不知情,还请陛下明察。”说着,那条不顶用的腿颤抖着就要再跪下去。 高璟昀赶忙止住,“王叔放心,朕会找个理由将他二人放出来的。” 做戏做全,高璟昀将秦修宁关进牢里,一是要给翼王造成秦王已经全府被抄的假象,好逼出他下一步动作,二来也是给秦修宁一个惩戒。 秦王全然信任他,不再多言,叩谢天恩后离去了。 高璟昀望着那悠长昏暗的甬道里垂垂老矣的背影,心中生出感喟。 他描摹出当年高太祖,他的爷爷带领着他大哥和他这位异姓手足杀伐征战,将北朝逼至荒漠,就差那么一点,就能直取北境实现统一大业。 至今那场战争的失败都是未解之谜,皇帝爷爷差点殒命当场,而他心爱的孙子——高璟瑄至今下落不明,父皇也派人去寻了二十多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也一直暗中让乌羽卫在找大哥和连同他一起失踪的后代。 人生终有许多遗憾,而壮志未酬、英雄暮泪便是其中一种。看着远处逐渐缩小的身体佝偻成一个模糊的光斑,高璟昀慢慢收回视线。 老天很会捉弄人,为何偏偏秦修宁会是秦王的儿子,若有一天他知道了他又一次利用他和他的父亲,他会不会更恨他? 下山离开了隐泉,王怀安紧跟在高璟昀身后。“五年前如果就知道秦王世子就是陛下一直叫奴才找的人,皇上会不会还会让秦王去做这件事。” 高璟昀脚步一顿。 “会。” 即便秦王会被随时发现,命丧于翼王之手,即便秦修宁会从此与他隔着血海深仇,他大概还是会这样做。 就如同即便再回到七年前的那晚,他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也是禁锢在他血液内无法逃离的命运。 王怀安拂去衣袍一角沾染上的几片幽兰,放慢脚步。 心想原来每个人的都有一道无形的枷锁,逃不开,挣不脱,连皇上也不能随心而为。 将皇上护送回宫,王怀安勒住马,抬头望向月空。呆立片刻后策马与家相反方向的佑国寺疾驰而去。 夜晚的寺庙宁静得不似人间。 一簇簇烛火盈盈跳跃,迎接洗去铅尘的凡魂。 他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心中刻着那个名字的竹条被攥紧,双手合十抵于胸前。 “阿弥陀佛,我甘入地狱,皆因想护佑我心中之人可安立于明堂上。求菩萨保佑他长乐永康。” 王怀安虔诚磕头,烛光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良久,他起身,就在即将退出大殿门槛时,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他迅速闪到门后,屏息凝听。 何人会同他一样深夜来佑国寺? 难道真如陛下所料,那些使臣里藏着北朝的奸细? 脚步声在距离殿门十步外的距离倏然消失了。这脚步声虽消失得十分诡异,而他探不出任何气息。对方要么是个比他还厉害的高手,要么就是已经走开了。 王怀安暗提一口气,他是皇上的袖中剑,是皇上身边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他属于黑夜,不属于这明堂,因此,他不可以被任何人发现。 他谨慎地沉下呼吸,直到内气用尽。想必对方不可能闭气比自己还久,应该是已经离开了,便从门后试探着走出来,却不料与一人猝不及防四目相接! 王怀安惊诧之下雷厉劈下一掌,那是被常年训练出的下意识反应,但猛然意识到自己被看到了脸,那他就不可以是乌羽卫右使,而只能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王庆闲养在宫里的干儿子——王怀安。 于是他撤回了内力,将那一掌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力量的反击,果然,被对方接了个结结实实。 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正浅笑着望着他,“我当是何贼人这般会躲猫猫,原来是你。” 王怀安抽回被江浔之钳住的手掌,暗自庆幸没有被对方发现异常。 “王公公半夜不睡到这里来求佛?是做了何等见不得人事?” 江浔之向前跨半步,填满了两人之间本就促狭的距离。 王怀安一时语塞,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 金羽卫金灿灿如晴空骄阳,而他们乌羽卫乌沉沉是暗夜幽冥,除非皇上特谕,他们常年也难见一面。 他习惯藏于暗处,偷偷望向那束最为明亮耀眼的光。只是他没想到这么晚了他居然还在佑国寺里巡查。 他想出去,可是江浔之堵着他的路偏也不移开。 一抹红色从他脸上泫然晕开,对方呼吸滚烫快要灼伤他的皮肤,左迈一步,却又被堵上。王怀安低低垂着头,不敢再看那双桃花眼。 “让我出去。” 江浔之轻笑一声,打趣道,“我也没把王公公怎么着,怎么就脸红了?我来奉命巡查,王公公还没我回答我问题,怎么让你走?” “我自己的私事,与你无关。” 江浔之一把